时间节点:盛国将军府
回溯者:婚后黎苏苏
【他将自己的身躯归还给了这三界四洲,化为山川大地,四海流岚】
99
地牢里暗淡无光,门口的守卫看向来人,纷纷驻足见礼。
少年一身黑衣隐入夜色之中,鎏金坠饰挂在腰间,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。
平整的地面上斑驳着暗红,一双黑靴之下是影影绰绰的脚步声。
“人呢。”
“在里面,还活着。”
冷清的过道上漆黑一片,两边的灯火随着少年的行迹一盏盏被点亮,一双阴鹜的眸子扫过身侧空荡荡的牢房。
花这么大的价钱修了这么个地方,瞧着冷冷清清的,倒是有些浪费了。
“开门。”
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,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血腥气。
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之中鼠蚁窜行,中央架起一盆猩红的火炉。
离着火炉不远的地方,在靠墙一侧的架子上挂着白花花一片的布料一样的东西,另一侧则是用玄铁黑链锁着,一个血淋淋的像一摊烂肉一样,勉强可以被称之为人的东西。
“若不是你的这张皮太过脆弱,孤还真想做一盏人皮灯笼来玩玩儿。”
澹台烬摸着架子上那张十分完整的人皮,面容褪去了与黎苏苏在一起时的那般温柔。
阴郁难解,暴虐成狂。
这才是真正的,属于澹台烬的模样。
满是血色的人睁开了双眼,黑白分明的眸子猛然出现在一片混沌之中,看上去诡异又阴森。
桀桀怪笑了两声,被血肉模糊成一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,但见他瞬间阴暗下来的双眼,也能知晓他如今的仇恨与痛苦。
“澹台烬,有种你就杀了孤,否则就算是做鬼,孤也不会放过你!”
澹台烬嗤笑一声,身前两侧的辫子微微晃动着,一双眼睛里的杀意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,瞧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。
“萧昳,你莫不是剥皮的时候,顺便把脑子也剥去了。你都说了做鬼也不会放过孤,那孤,自然也就不会给你成魔做鬼的机会!”
沉重的铁链剧烈颤动了起来,澹台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无能跳脚的样子,似乎颇为享受。
“你派人盗孤母亲的骨骸,将她掳去盛国,又下令虐杀孤的妻子,让她现在都还只能躺在床榻之上。萧昳,你说这笔账,孤要怎么算才好呢?”
许是人在走到尽头绝路的时候,总会生出一些从未有过的勇气,萧昳冷笑一声,恨恨在澹台烬脸上啐了一口。
“她们都是因为你才落得如此下场!”
“澹台烬,你是不是忘了,你的母亲是为了生你而死,是你亲手杀死了她换来自己生存的机会。”
“而叶夕雾,也是为了救你母亲的骨骸才落得如此下场,孤还听说,她曾几次为你出生入死,如今身体可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?”
“澹台烬,若不是你执意要离开盛国,她也不会被你强留在身边,如今自然也不会受伤。”
“这都是你自己作下的因果,这都是你的报应!”
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,澹台烬听着空旷的地牢里不断回响着临近癫狂的笑声,有一瞬间只觉得眼前的人分外碍眼。
手中的妖力凝出一把短小的妖刀,锋利如镜面般的刀刃能清楚地映出他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。
仿佛上古妖兽居住的深渊黑洞,深不见底,危机四伏。
“你说得对,是报应。”
“那么你被一刀刀地切成鱼片,也是你自己做下的报应!”
癫狂的笑声化为惨叫,手起刀落,一次比一次更精准,此起彼伏,一声比一声更凄惨。
“澹台烬!你就不怕我将你做的事情告诉叶夕雾,让她这辈子都离你远远地!再也不回来!”
玩儿的正开心的小疯子微微歪了歪头,手中的刀子顿了顿,面容上似乎真的出现了一瞬间的纠结和犹豫。
“你说得对,孤,确实不想让她知道这种事,太血腥,太可怕了。”
萧昳闻言刚刚松了一口气,紧接着便觉得口中有什么东西划了过去。
一瞬间的凉意让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,大口大口的鲜血便从他的嘴角一点点流淌了下来。
“所以你的舌头,孤先替你保管了。”
后知后觉的疼痛,萧昳看着他手上甚至还在弹动着的那块鲜肉,喉间传来一声堪划破虚空的惨叫。
“对了,还有你的这双手——孤倒是忘了,你还会写字呢。”
白刃化红刀,顷刻之间,萧昳的双手十指也被砍了下来。
疼痛让他浑身颤抖着,冷汗渗出,顺着没有了皮肤的血肉流淌,所到之处皆是难以言说的折磨。
不得不说,澹台烬的手艺很好,剥了皮的同时还能保留下他流汗的能力,往后的折磨,只会成倍的增加。
“只不过,你留下的这些东西可怎么处理好呢。”
不是在问他的意见,只是为了疑问而发出的一句感慨。
萧昳哆嗦着说不出话来,看着他的目光渐渐从屈辱变成了恐惧,深入骨髓的疼痛足够他铭记终生。
澹台烬真的不是人,他是一个嗜血至极的疯子,以别人的痛苦作为乐趣,来满足自己的变态欲!
“孤在坐上这个王位的时候,曾经把澹台无极的血肉煮成了一锅汤,让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们吞了下去。”
他话未说完,眼中异常的亮色却让萧昳心中万分惶恐不安。
“澹台烬!你敢!”
他无言的愤怒,没了舌头之后,便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。
澹台烬才不管他毫无威慑力的警告,笑眯眯地弯下腰,正对着萧昳低垂到地上的目光。
面色温柔,笑意森然。
“不过地牢人迹罕至,只能委屈你,自己吞下去了……”
100
澹台烬匆匆赶到寝殿之前,也不忘换下了他原本的那一件衣裳。
地牢里的血腥味儿太重了,他怕会被她发觉自己做的事。
“怎么会突然晕过去?”
他赶过来的时候,黎苏苏已经醒来,见他来了,苍白至极的面容上忽然也多了几分生气。
她抬手向他招了招,澹台烬便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。
掩盖住所有的负面,毫不掺假的一个笑容。
“是反噬之力,只是晕倒了片刻,没什么大碍。”
“都晕倒了这还叫没大碍?”
翩然被他微微一噎,直接就想要甩袖子走人。
现在一副要吃人的模样,感情当初哭着让她留下来的人不是他了?
哼唧两声,小狐狸甩了甩自己一身漂亮的狐狸皮毛,昂首走进了熬药的小厨房。
等着吧,本姑娘熬药,够你们喝一壶的!
“怎么了?还有哪里不舒服?”
黎苏苏笑了笑,已经渐渐好起来的身体已经可以有正常的动作,她从枕头旁边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穗子,轻轻放进澹台烬手中。
“这两天老躺在床上,我人都要发霉了,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做了个小玩意儿送给你。”
澹台烬细细端详了一番,黑红两色的绳子交错编织,每一处绳结都透露着特别的精致,坠下的穗子鲜红如血,看得澹台烬心中不由得颤了颤。
“这是什么?剑穗?”
“是啊。虽然你不经常使剑,但我想你若是能执剑的话,一定是非常之俊郎的。”
黎苏苏笑着看他,神思恍惚间飘回了几百年前,那个在逍遥宗里,一身白衣,腰间配着南枝剑的小弟子。
那时每一个师兄弟的配剑上面都带着剑穗,只有他的,简简单单,清水一般寡淡。
那时黎苏苏就想着,若是有机会,自己亲手编一个剑穗给他,也就不至于让他浑身上下,看上去都是那般单调的模样了。
澹台烬笑了笑,小心翼翼地想要把剑穗收进怀里。
带着地牢当中寒气的双手一下子被人抓住,澹台烬轻轻颤了一下,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这一刻被抓住了。
他生怕黎苏苏问他一句来处。
他没有办法跟她说谎,也没有办法在她面前真正的保持缄默。
但所幸,黎苏苏什么都没有问。
“收起来做什么,我觉得我做的可好看了,就算没有剑,你挂在腰上也是可以当做装饰的。”
稍微松了一口气,澹台烬顺着她的手劲儿将剑穗挂到了腰间的玉坠处,黑色的线头里夹杂着几根不显眼的银丝,被阳光一照,就能看出其中的与众不同。
“澹台烬,我能问你一件事吗?”
腰间的手一个哆嗦,澹台烬笑着抬起头,柔声细语道:“你问吧。”
苏苏目光柔和,苍白的神色里带着几丝微不可查的揶揄。
“你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叶夕雾,那你就真的没有好奇过,我到底是谁吗?”
澹台烬有些出神地看着她,原本攥得死紧的双手,在一瞬间便松开了些许。
“好奇过,但是后来就不好奇了。”
比起那些无用的缘由,他更在乎的是当下手里的一切。
不管是她从何处而来,此时此刻,包括未来的每一日,她都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。
“叶夕雾……”
“我不叫叶夕雾。”
苏苏抬手,好像是想要摸一摸他的头。
澹台烬呆愣片刻,随即有些乖顺地低下头,把自己的脑袋特地往前凑了凑。
“我是黎苏苏。”
“黎民苍生的黎,‘苏苏官柳曳轻烟,画出尊前离恨天’的苏苏。”
黎苏苏一边说着,一边用手指,轻轻在他带着旧伤的掌心上轻轻画着。
黎的笔画甚多,苏苏写着写着,便盯着他手上因为冻疮溃烂而留下的疤痕怔怔出神。
注意到她的眼神,澹台烬一双眸子轻轻转动了一下,张开的手心微微阖起,顺带着把她一双手重新藏进了被褥之中。
“都是旧伤,已经完全好了。”
她说的轻描淡写,却轻轻将黎苏苏的心头,划开了一道口子。
怎么会完全好呢?她又不是没有得过冻疮。
每次一到冬天的时候,伤口处便会又痛又痒,像是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攀爬,多挠几下就会破了皮,然后崩裂开流出鲜血。
苏苏抿了抿嘴,苏字的最后一竖便画的特别长。
她是一个很容易便会心疼的人,也许源自于,她对澹台烬始终心怀愧疚。
一开始是因为五百年后的三界四洲,后来是因为他选择的黎民苍生,再后来,是许许多多,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每一处细节。
直到那天,澹台烬以为自己失去意识时坦白的一切,黎苏苏才猛然发现。
其实他这短短的一生,不仅世间留给他的温暖少之又少,自己留给他的东西,也是少之又少。
而最后在他身上的,也不过是那只,属于叶夕雾的眼睛。
可惜到最后,他孑然一身,什么也没有带走。
他将自己的身躯归还给了这三界四洲,化为山川大地,四海流岚。
每一处都不是他,每一处又都有着属于他的身影。
101
“喝药了!”
黑漆漆的一大碗药汁,黎苏苏捏着鼻子,还没开始喝,她便已经要痛苦到怀疑人生。
“你是不是在这里面加了什么特别苦的东西啊,怎么光闻着便苦得要吐了。”
翩然轻啧了一声,颇为语重心长地劝道:“正所谓良药苦口,你别看它长得丑味道又不好,但是它的药效足够猛,保管你一碗下去,痛痛快快的,什么病都没了!”
苏苏怀疑地看着她,合理怀疑她在这里面掺杂了什么私人恩怨。翩然扬了扬眉,无声催促她赶紧接药。
两人僵持片刻,一旁不知道从外面拿了什么进来的澹台烬重新坐到苏苏身边,小狐狸见状麻利的将药碗塞进他手里,自己转身便溜了出去。
“不想喝药?”
苏苏瘪了瘪嘴,面色颇为沉重地点点头:“太苦了……”
她发誓,她的本意只是要撒个娇做做样子而已,谁想到澹台烬竟也真的惯着她。
土黄色油纸包上的绳子被解开,黎苏苏一眨不眨的盯着里面的物什,心中了然,却依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。
他竟然把自己哄他那套,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“这是什么?”
明知故问。
澹台烬很有耐心的从中拿出了一块送到她嘴边。
“甜糕,你给我买的,我还没有吃完。”
黎苏苏默然片刻,眉眼轻轻垂下,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你之前说吃了这个就不会觉得苦了,我觉得还挺管用的……要不你也尝尝?”
她有点想笑,又有点想哭。
他这一生明明还没有尝到多少甜,却已经学会了把自己所得到的,仅有不多的温暖分享给别人。
——尽管那个人在目前为止,仅仅限于她黎苏苏一个。
“澹台烬,我送你这个,不是让你用来缓解吃药的苦涩。”
“而是我觉得,这世界上给你的甜太少了,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”
“所以我想,多给你一些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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